本文经福桃九分饱授权转载,原标题《苏州人有多传统,绿豆汤就有多魔幻》作者:饱妹,未经允许请勿转载。
每个夏天,包邮区都要经历一番非人的待遇。
先是梅雨季“上蒸下煮”,随后是连续5小时35+℃的高温超长待机,甚至有人还说这天气“眼泪还没流到嘴边就蒸发了”,活生生把每个江浙沪烤成了“工折户”……
但上有高温下有人民智慧,除了通用的空调续命,在降暑这件事上,包邮区人各有花样:温州杏仁腐,衢州水晶糕,台州青草糊......只有苏州朋友守旧:我们苏州人消暑,只要一碗还魂绿豆汤!
不就是个绿豆汤而已,搞得多么高级神秘似的,全天下的绿豆汤不都一样?
当然不是,你见过透明的绿豆汤吗?你见过加了薄荷精,漂着青红丝的绿豆汤吗?
苏式绿豆汤,绝对是你没见过的存在,也是苏州人夏天独一份儿的存在。
苏州夏季开始的标志,是一碗清凉的绿豆汤。
“人在黄梅天,伴着浓浓的绿豆汤香味。”如果不是在苏州长待的人,可能不能理解绿豆汤对于苏州人的重要性。在苏州人眼里,它是消暑必备,一口绿豆汤下肚,带着一丝丝甜和清凉的薄荷味,喝完躺在凉席上,扇着蒲扇入睡,什么暑气也都消了。
把时间线往回拉一拉,苏式绿豆汤已经是苏州好几代人的记忆了。许多人都是从小开始喝,每个夏日夜晚的饭后,阿婆总是能端出冰得刚刚好的绿豆汤,像变戏法一样。
要问苏式绿豆汤的江湖地位如何?那算是,无论富贵还是贫穷,饭桌上总少不了一碗。
最早的苏式绿豆汤,用料很简单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家家户户能喝上的绿豆汤,不过一白一绿,绿的是绿豆,白的是百合。把绿豆汤和水果一起吊进井里,饭后拿出来喝,也是冰冰凉的。
而配料丰富的绿豆汤,尤其是放了青红丝和糯米团,加了薄荷水的,在那时可是大户人家的吃食,端得是一个精致和丰富。
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喝绿豆汤,汤里的青红丝都放在家里最小的孩子碗里,吃得小囡囡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,简直比过年还开心。
后来苏州人的生活越来越富足,绿豆汤却还一如过去的味道。每逢盛夏,苏州人的生活总在传统的味道里,变得清凉又更加热火朝天。
若糖水论功夫,苏式绿豆汤是自成一派的,家家户户都会做。但如果你没到过苏州,怕是吃不到正宗的。毕竟大部分人对于绿豆汤的认知,都停留在绿豆+糖水,把绿豆煮烂或者打碎,加上糖,加上冰,稀里糊涂喝了完事儿。
可苏式绿豆汤不一样,一碗苏式绿豆汤精致而且独特,绝不是绿豆的洗澡水。
虽然现在大部分苏州人家,还是喝百合绿豆汤居多,但是在别人眼里,经典传统的苏式绿豆汤从头魔幻到脚。
▏不被理解的颜色▕
单单传统的苏式绿豆汤的汤是透明的这一点,就让很多人望汤止步了。“这和我见过的绿豆汤不一样,怎么可能煮完绿豆,汤还是透明的!”
可偏偏苏式绿豆汤就是这么精致而与众不同。
挑选用料上的讲究,就堪比选美。绿豆要大小均匀,表皮有光,颜色是青绿色,以前跟着长辈去买绿豆,就发现面对褐色的绿豆他们看都不看一眼。而若是拿了表皮上有白点的绿豆,他们会叫你赶紧放下。
绿豆要隔夜泡,这样豆子熟得快,也不容易破相,更不会煮黄,煮出来的汤才顶顶透亮。
如果汤汁浑浊混着绿豆皮肉,那卖相就不行。(当然不可能完全一点不破)
除开透明的汤水,其余配料就汇聚了五颜六色,看客们都懵了。
一碗绿豆汤里,青色的是绿豆,红红绿绿的是青红丝,蜜色的是冬瓜糖,琥珀色的是蜜枣,雪白的是糯米团,偶尔还有一两颗金灿灿的金桔蜜饯,神仙打架,精彩绝伦。
就算在那个吃不起饭的年代,绿豆汤里也必须要有百合,青白配色极其素雅,视觉上就已经给盛夏吹来了一丝凉风。
虽五彩,但和谐。
▏来自口感上的打击▕
苏式绿豆汤带来的冲击,并不止在外表上。
很多人也不是很能搞懂这种嚼着吃的绿豆汤。“绿豆粥?好像又不像……绿豆汤?这么多东西怎么喝?”
苏州人家巧妇的手,总能做出口感一流的绿豆汤。
苏式绿豆汤里的糯米团,极其注重口感。挑糯米要闻起来有米香的圆糯米,发黑的不要,有酸味的不要,不发暗有光泽,才算好糯米,做出来的糯米团才足够软糯香甜。
糯米不是煮的而是蒸熟的,趁热捏成小小的糯米团,要捏得紧实,但不能够破坏糯米的样子,一定要干爽软糯,不能变成黏糊糊的年糕团。
沙软的绿豆,有嚼劲的青红丝和冬瓜糖,略黏的蜜枣和软糯的糯米团,放进嘴里一起嚼,层次感就这么出来了。
很多人在喝绿豆汤的时候,会先把配料挑出来一些干嚼着吃,就像喝珍珠奶茶喜欢嚼珍珠一样,没有道理。
可能在那个经济不算发达的年代,很多人对生活富足的憧憬,都在一碗用料丰富的绿豆汤里。
▏令人发指的终极三霸▕
这是真魔幻,令人发指的那种。
对于苏式绿豆汤用料上的无法理解有三样,糯米团,薄荷香,青红丝。
先说糯米团,不止一次地感叹江南人对糯米团几乎疯狂的热爱,糯米可以做成任何形态,放进任何菜里,甜的能吃,咸的能吃,又甜又咸的也能吃。
但是绿豆汤里也放糯米,就感觉奇奇怪怪了。虽然糯米和绿豆在一起也不难吃,可是捏成一个个团子是怎么回事?绿豆汤煮饭团?
苏州人不想解释,反正绿豆汤里要是没有糯米团,必定是不完整的。
一个个白白的小巧的糯米团扔进绿豆汤里,吸收了绿豆汤的清甜,也给绿豆汤添了一份糯米独有的香甜味道。
然后是薄荷香,苏式绿豆汤之所以有薄荷香,取决于——薄荷香精。
薄荷香精堪比苏式绿豆汤的灵魂,却把外地人吓得不轻。
很多外地人眼里,绿豆汤只要甜跟凉就够了,有薄荷味就已经很奇怪了,更不要说薄荷香精看起来很像三无工业产品,闻起来还有点刺激。
可是苏州人做绿豆汤不能没有薄荷味,再讲究点的人,会摘了薄荷叶去熬水,就像熬冰糖水一样。加了薄荷水的绿豆汤是淡黄色的,没有加了薄荷香精的绿豆汤味道浓,但是同样清亮。
有了薄荷味的绿豆汤,才真的是苏州的消暑仙汤。“我阿婆煮绿豆汤的时候,放的都是风油精诶,我喝了那么多年,一直以为全世界的绿豆汤都是这么做出来的……”
比薄荷香精更胜一筹的魔幻产物,是青红丝,也是争议最大的。
原本还想尝一口苏式绿豆汤的东北饱弟,第一个炸锅了:我听说苏式绿豆汤里有青红丝之后,连毛孔都炸起来了。有青红丝一辈子都不能接受!
除了绿豆汤,苏菜里很多糕点里也都有青红丝,类似千层油糕或者八宝饭上,总要铺点又红又绿的青红丝,看起来喜庆吉祥。
然而这常见的配料在很多外地人眼里,简直魔幻得不行了:什么?!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青红丝这个玩意儿?
有对青红丝外观上的不能忍受——
“青红丝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!”
“就算绿豆汤里有海带,那也煮得软烂看不见,青红丝谁能装作看不见啊。”
“颜色上一看就很俗气好吗?”
有对青红丝本质上的质疑——
“每次一看到青红丝,就有被冬瓜条支配的恐惧。”
“吃起来味道恶心,感觉吃完就会死掉。”
“色素染色的啊,多不健康啊,感觉自己在吃颜料。”
“爱青红丝爱得不得了”派和“讨厌青红丝到死”派,打得你死我活。
有人说,之所以吃青红丝,是因为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自己的童年没有选择权,真是闻者伤心,听者落泪……
但与其说小时候逼不得已接受青红丝,其实更多的人是从小小的青红丝里,找到了一点甜蜜和快乐。
毕竟小时候没有那么多甜食吃,偶尔吃到甜甜的青红丝,真的会觉得很欣喜。
分享一个真实的故事——
“有位家在美国的亲戚,82年左右到北京后疾病住院,我们去看他,正好马上正月半,我要为他去稻香村买元宵,问他想吃什么馅,他很努力想了想认真回答:青红丝。
最后稻香村没有青红丝元宵,我买了什锦的。他回答时那种真诚迫切的目光,我至今都能想起来,最后他在北京去世的。”
对于某些事物,有人不喜欢,有人却喜欢得不得了,只要真诚地喜欢着,就没必要去在意别人怎么说。
如今很多小吃店都在不断改革,各种网红店也致力于“老”菜“新”吃,连绿豆汤也开始不断地迎合更多人的口味,用薄荷糖代替薄荷香精,许多也已经抛弃青红丝了。
“青红丝不好吃,薄荷香精太刺激,我们为什么还要喝这样的绿豆汤?”
但对于在苏州长大的人来说,几十年来,真正的亲切感还是来自于旧的味道。不加青红丝和薄荷香精的绿豆汤,算不得完整的绿豆汤。
《百年孤独》里说,对面各种魔法工具应有尽有,为什么我们却还像驴子一样生活。
一些守旧的东西,并不是不好,喝绿豆汤就像苏州人入夏的仪式一样,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喝它,却扎扎实实喝了很多年。
南北美食争论里,一直有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:绿豆汤到底是什么?传统的苏式绿豆汤一如苏州人富足但平淡的生活一样,不需要别人评价,不惊艳,却始终有自己的坚持。